夜晚,有着我喜欢的颜色,是透着孤寂的暗蓝和神秘的黑。看着城市里绚烂的霓虹,我会出神、发呆,而后想起过去的人和事,他们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直以来,总喜欢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安静地走在街上。看城市里绚烂的霓虹下,那些热闹的繁华在曲终人散后的灯火阑珊,而后在昏黄冷清的路灯下安静地回忆过往的人和事。我也常常陷入那沉长的回忆中不能自己,也时常在回忆的沦陷中痛恨自己的执念,却不愿醒来。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凄凉,蒙蒙的细雨在凄迷的夜色中四处纷飞,沉重的哀乐声在院子里此起彼伏,门檐上的白纸条在风中哗哗作响,寿棺下的长明灯明明灭灭,灵堂前的孝男孝女哭声一片。

  花白的头发,深陷的眼眶和嘴巴,刀刻般的皱纹仿佛记录了他们年代里的沧桑,消瘦的身子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我。我哽咽地叫着四妈,可四妈却已经完全认不出我。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四妈时的样子。

  那一夜,我第一次有了因离开而流下的泪水。记得还是孩提时代的我,在炎炎夏日时常和两个小伙伴跑到四妈的房间里睡午觉,四妈则用那柄大大的葵扇一下一下地帮我们扇着风,说着太太公当年用一套邓家棍法如何如何勇斗山上的土匪。我问四妈太太公去了哪里,四妈告诉我太太公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多年以后,我明白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在哪里,也知道去了那里的人们再也不会回来了。当年四妈那间青砖褐瓦的老房子如今早已拆除,但在我心中却留下了永恒的回忆。

  后来的日子里,我将四妈的那柄大葵扇留了下来放在书柜里,在往后的夏日拿出来,躺在藤椅上,一下一下地给自己扇着风。对于那个硬朗、爱干净、极疼爱我的可爱的老太太四妈,残留的记忆逐渐浓缩进那一张因年代久远而泛黄的黑白照片和大葵扇里。也是从那时起,我对于冲洗出来的相片的喜爱远大于电子相册,因为那更有回忆的味道。

  冬,一直是我最喜爱的季节,因为那季节里有着我对过往的思念。秋,在我的脑海里应该是漫天的红叶在夕阳下轻轻飘落,铺满林间曲折的小路。可那年的秋天,却有些荒凉。

  那年的初秋有着微凉,我站在江门的一个村子的路口边上的苦楝树下,望着苦楝树的叶子在秋风中簌簌落下,怔怔地出神。后来我才知道,晓芸的离开早在我踏入江门的那一刻已经埋下了伏笔。正如当时落下的苦楝叶般终将逝去。

  那一季,晓芸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便没有了再见的机会。那一月,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放下工作去江门。那一天,晓芸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再也没有喊我雨惜。那一刻,我才发现晓芸手里依然握着我送她的一块檀香小木牌,木牌上一面刻着她的名字,一面刻着平安。

  我离开江门的时候,已是深秋,那天的夕阳好美。那棵来时经过的苦楝树上的叶子也已落尽,只剩下灰色的枝桠,但我知道明年早春的时候它会再次布满绿色的生命。可是那些已经逝去的生命呢,岂非如这一季又一季的落叶般长埋尘土。

  我回到东莞后,在包里找到晓芸送我的一枚蓝色鱼形别针,将它放进一个小盒子里并置于抽屉中。在某个安静地夜里,关掉房间里的大灯,打开书桌上的小台灯静静地看着这枚蓝色的鱼形别针。

  后来,我做了一个关于纪念的安卓程序,将晓芸的回忆封进了程序里。当我打开那个程序的时候,突然想,有一天,我也去了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当别人看到我留下的东西时,是否也会想起我,和我的故事。

  春生,夏长,秋凋,冬零,路边的枯树下铺了一层又一层的落叶。有些东西在记录一代又一代人无可奈何地离去的同时,也记录了世事变迁,这或许就是人们口中的沧桑吧。

  在后来,或许有新的人来,看到树上的春意盎然,不禁赞叹春的生机和新的生命,也或许有新的人来,看到风中簌簌飘落的叶子,不禁感叹生命的流逝和岁月的变迁。

  后来的后来,或许我也会患上老年痴呆,如四妈那样失去所有的记忆,忘记那些年少时光里的的多愁善感,忘记那些激情岁月里的恩怨情仇,而后长埋尘土,与枯木同朽,终化为一抔黄土消散在风雨里。

  每个地方都不断地有人离开或到来,都只留下一声叹息。无可复苏的生命,无法捕捉的时间,不曾被任何人抓住,只有在漆黑的夜躲藏在角落里吟唱已逝去的生命……

        雨惜
    2015.7.2 夜 落笔于东莞清溪

Last modification:November 18,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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